伊犁河是条温顺的河,是养育河两岸众多百姓的母亲河;伊犁河又是条狂暴的河,每到洪水季节,河两岸的沼泽地、灌木林全部成为一片泽国,肆虐的洪水甚至将民房淹毁。千百年来伊犁河成为阻隔两岸交往的天堑。
传说当年成吉思汗的蒙古铁骑向西征讨的途中被伊犁河阻挡,不得不在河两边打下两根大木桩,靠羊皮筏子将几万大军渡过伊犁河,今天仍然郁郁葱葱生长在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爱新舍里镇的老榆树据说就是当年蒙古铁骑过河时留下的木桩。千百年来,隔河相望的人们靠羊皮筏子沟通往来,穿梭于波浪间。一直到清代才在伊犁河上建起了渡口,为了方便伊犁河两岸的通行,造了一条长20米、宽10米的木船,由官府管理,摆渡马车和行人。
我的父亲就是伊犁河上最早的摆渡人。
我的父亲关明昌,1935年他刚满15岁,因为水性好,被分配到刚成立的伊犁河摆渡队和我的爷爷一道摆渡。当年,一天摆渡最多往返4次,每次耗时近4个小时。当时,船上摆渡的有四、五个人,一条船可以容纳40多人,这些人的命运全部掌握在摆渡人手中。因此,每次摆渡摆渡人都会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心。人手不够时也会让乘客临时帮忙。
上世纪40年代,渡口改用钢缆绳索,借助水力推动滑轮牵引渡船过河,并能摆渡汽车。我的父亲那时水性好,也很机灵,浑身有使不完的力量,16岁就当上了最年轻的舵手。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就把一腔热情和豪气洒在这条母亲河里。
1943年6月,正是洪水泛滥的季节。一天,我的父亲和他的队友撑着那长20米、宽10米的船来到河南岸,当父亲和船上其他两个队友装好马车和十几个人准备渡河时,洪水开始肆虐,我父亲咬紧牙关,两手紧紧地把住舵,船在洪水的冲击下,上下颠簸着向对岸驶去。不一会儿,船上一阵骚乱,人们开始大呼小叫,乱成一团,“不好,船进水了!” 我父亲沉着镇定,凭借多年摆渡经验,毫不犹豫地将船驶向浅滩,使船上的人脱离了险境,人们的财产没有受到损失。
还有一次,那是1947年的7月,也是在那个洪水暴涨季节,船正行驶中,一中年男子纵身跳入湍急的水中,又是我的父亲,把舵交给队友,跟着跳入水里,在浑浊泛滥的河水中,很快救起那个人。原来,他是个农民,家里很贫穷,自己得了重病无钱医治,想一死了之。
1967年,还是那个洪水泛滥的7月,一天,船上装了几辆解放车要运到对岸,其中一辆车上装了些盖房子用的大梁,车里还坐着两个抱小孩子的妇女,装大梁的车在下船时,不小心掉进河里,妇女、小孩子及包裹纷纷落水。在场的人见此情景,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两个落水妇女吓的只顾哭喊,眼看他们就要被洪水冲走,我的父亲毫不犹豫,立刻跳入洪水中将小孩、妇女救上来……我的父亲在这条河里救起过很多很多妇女、小孩。
一直到上世纪60年代,伊犁河两岸的人们要渡河仍然要靠渡船,一旦发洪水,渡船码头便被迫停运,想过伊犁河的人只有在伊宁市住下,等待洪水退去。随着两岸间人员来往的日益频繁,修建伊犁河大桥的构想逐渐由纸上变成现实。1971年自治区交通厅开始在伊犁河上测绘、选址,当年开工建设,1975年竣工通车,桥梁总长300米,双曲拱,桥下可通轮船,是当时伊犁河上最大的桥梁。
我的父亲目睹过大桥通车,见证了对对情侣爱情花朵的开放,也见证了伊犁河的风雨沧桑。更见证了大桥给两岸的经济快速发展带来的巨大变化。几十年的默默坚守,和伊犁河大桥一起慢慢变老了。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伊犁的交通设施建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桥横跨伊犁河,结束了伊犁河两岸人民靠摆渡运输和过河的历史。
2004年伊犁河二桥开始在距离大桥以西不远的下游修建,并在2007年建成通车,桥梁路面全长1580米,桥面宽27米,成为新疆目前跨度最长的钢构式公路桥。
我的父亲特意让我们带他来到新建成的这座桥上,高兴地说,太好了!太好了!之后又来到正在加固翻新的伊犁河大桥上,站在伊犁河大桥上远眺夕阳的余晖慢慢消失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凝视着桥下滚滚翻腾的河水向西浩荡奔流而去,浮想联翩,多少年来伊犁河上演了多少部人间大剧谁也说不清了,但浩荡的伊犁河和伊犁河大桥在伊犁人心中的地位永远是无可替代的,无论走到哪里都难以忘怀。
40余年过去了,如今,我的父亲已经90高龄了,他步履蹒跚,身板却很硬朗,偶尔有人来拜访他并提起伊犁河和伊犁河大桥时,他立刻来精神,向拜访者讲述伊犁河和伊犁河大桥的故事,讲述他记忆中的那段难以抹去的往事。
(本文原载《伊犁文史资料第26辑·锡伯族专辑》,2009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