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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红楼梦》锡伯文译者穆旭东老先生(孔·伊克坦)
记《红楼梦》锡伯文译者穆旭东老先生(孔·伊克坦)
发布时间:2023-04-16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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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孙扎齐牛录一所座北朝南的普通房间里,窗户下摆着一张七成旧的四腿长桌。一位身材魁梧的老人,坐在硬木板凳上,戴着一付花镜,低着头在写稿,他那拿着笔的手有点身不由地颤抖着。他不理窗外兰无白云、鸟语花香,不顾朔风呼啸、白雪横扫,不论白天或者在晚上,在煤油灯下强忍着腰酸、手麻、腿痛,一丝不苟的写呀写呀,终于花费长达两年的时间,用锡伯文译出了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红楼梦》。译文整整24本,16开,正背两面都写得密密麻麻,为了节约用纸,书面无头脚都几乎没有留下。人们说,这是他无私地留给锡伯人民的无价之宝。在年近七十高龄的时候,呕心沥血完成需要付出如此艰巨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文学翻译巨著,为人类文化艺术宝库增添了又财富的老人,就是可敬的锡伯族己故退休老干部穆旭东先生。

七十年代初,是我国解放后最黑暗的文化专制时期。正当这时,1 971年,67岁的穆老从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农科所退休回到老家—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孙扎齐牛录村。当时故乡的文化生活比起物质生活更加贫乏不堪。过去。每当到冬季白天短夜晚长的时侯,锡拍族父老乡亲们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在昏暗清清灯下,洗耳倾听一人高声诵读我国古典文学名著的锡伯文和满文译本。而现在,穆老再也见不到这种情景。谁还乐意戴上那所谓散布封资修流毒的吓人大帽子呢!可他却也发现,个别“胆大包天”者,用毡子甚至是被褥,严严实实地堵住门窗,压低嗓门诵读《三掇演义》、《水游传》、《西游记》、《聊斋志异》等古典文学作品。他还听到,在乡亲们之间和下偷偷地传颂着一个动人的故事:在“破四旧、立四新”的风暴席卷全国的时候,成批成批珍藏几辈的心爱书籍,被打上封资修毒草的标笺,拿出去被大火无情地焚烧的时候。人们的心也一样被火烧约一般难受,那时竟有一个人,实在于心不忍,有一天深更半夜,神不知,鬼不觉,挖祖坟,撬开棺盖,把小心包装起来的锡伯文、满文书籍藏到里边,重新埋好土,免遭了被焚烧成灰的灾难。是的,锡伯族人民实在离不开文学读物!怪不得不少老大爷、老大娘虽然不识一个字,却也能整本整本地背诵某些古典名著。

耳闻目睹的这一件件动人的事情,使我这位在文革中因历史问题罪受磨难的老人回乡享受几年清福的美好想法受到冲击。他形开始激动,感到振奋。这是正值举国上下掀起阅读《红楼梦》、了解腐朽没落的封建社会热潮。可是,锡伯族人民中当时还没有一本《红楼梦》的译本。有一天,穆老到家住县城的亲家,亲家母只识锡伯文,她很希望穆老能把《红楼梦》翻译成锡伯文。穆老知道,这是一项非常艰难的工作。虽然自己解放前在孙扎齐牛录村和私塾、宁古齐牛录村高等学堂上学,并且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迪化师范四年制本科班,前后学习过满文、汉文、蒙古文、维吾尔文和哈萨克文,毕业后在伪新疆省政府担任过蒙汉蒙汉翻译工作,禅解放后一直不从事翻译工作,现在己感到生硫了。然而,在他面前闪耀着乡亲们渴望文学书籍的神情,使他充满了力量和信心。

穆老从亲家回来,就开始做准备。他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民族事务委员会副主任舒慕桐同志那儿弄到一本汉文《辞源》,又从老家的小学借到原三大本满、汉、蒙、维吾尔文《五体清文监》,便开始动手翻译了,那年月农村生活很苦,经常一日三餐都是包谷锅巴,人们常常感到力不可支。然而,他却坐在板凳上,趴在桌上,低首疾书,从不偷懒,时间抓得很紧很紧,而且聚精会神,忘乎一切。有一次,在学校任教的儿子、儿媳妇中午放学回来,一开门,就有一股棉布烧焦的味少儿扑鼻而来。但老父亲还在埋头翻译《红楼梦》。听到儿媳妇的惊叫声:“东西烧了!”老人才惊慌地站起来,回头东张西望,连声说:“真的!真的!是有东西烧了!”原来,老人的两个孙子在家玩火烧着了炕上的棉单子,吓得把单子卷起来,把烧着的地方藏了起来,火就越烧越大了。

 事后,他对采访的记者说,那个时候,他一旦打开《红楼梦》,展开白纸,拿起笔未,就一心想着赶快把它译完。记者问他:“您老年纪这么大,而且条件这样艰苦,您那样干不感到累吗?”穆老用手指头着眼镜片,微微地笑了笑,回答:“总比一天到映着无聊强得多呀!”

 记者问穆老:“《红楼梦》中诗词那么多,您是怎样保证译文质量的呢?”他拿出厚厚一本足有百万言的《红楼梦诗词解释》说:“它帮了我大忙。”在他千辛万苦翻译完《红楼梦》之后,穆老才看这本《红楼梦诗词解释》,他如获至宝,拿到家里细细地阅读起来,且参照它的内容,对译文的诗词部分从头到尾再一次民修改、润色。

《红楼梦》的锡伯文译文手稿,一本接一本,首先到亲家母手中很快又传到乡亲们中间,接着出现在干部、学者桌前。众被译文一丝不苟的负责精神、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崇高的情操深深地感动着,对译文达到如此完美的程度,也都纷纷称赞着。前些时候,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有关部门还准备将《红楼梦》锡伯文译稿收为宝贵的文物之一。

穆旭东先生虽然看上去身体魁梧、壮实,他还能承担那么繁重的翻译工作,但谁还料到,他是个身患动脉硬化症、气管炎、肺气肿多种疾病的人,而且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经常发生头晕、气短呢?可是他以顽强的毅力,直到他80岁高龄的时候,一直不停从事文学著作翻译工作。继《红楼梦》之后,又翻译了毛主席现代中篇小说《代价》、《王府怪影》等。《西太后演义》这本长篇小说,就是他临终前留给锡伯族人民的最后一本精神财富。翻译这本书的时候,他因病情恶化几次住进医院,但当他病情有所好转出院后,不顾身体虚弱,抖抖索索的手拿钢笔,又坚持翻译。后来亲家来看他时,眼见他写字更加艰难了,实在看不下去,便要求他停止。对他说:“让我来替你把书译完,请你相信我,你就安心养病吧!”亲家的诚意使他放心了,便把自己的译稿和汉语《西太后演义》交给了已从《察布查尔报》社离休的亲家。-

穆老就是这样付出巨大的劳动翻译书籍,可他压根儿就没有想到翻译酬金。锡伯文《察布查尔报》编辑部约请他翻译文学作品后,给他送来翻译费时,他都感到意外,执意推辞不收。

现在穆旭东先生已经与我们长辞而去了,但他的精神、他的译著,作为无价之宝,永远地留给锡伯族人民!

(本文原载油印刊物《学会通讯》,1986年第1期)

 

2023年04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