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代，我在中央民族歌舞团当舞蹈演员兼编导。1960年11月初的一个晚上，国务院在中南海紫光阁举行了一次联欢舞会。民族歌舞团领导让我临时负责带舞蹈队部分各民族演员去参加舞会。

舞会进行了一段时间以后，舞蹈队的几位演员突然来到我身边，急切地说：“总理要你去，快走，总理在等着呐。”当我听到总理叫我，感到混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万万没想到他老人家会特意见我。喜悦之余未免感到有些紧张。我就带着这种喜悦和紧张的心情，急步走向总理所坐的方向。当总理看到我团几位演员也走过来时，总理竟从沙发上站起来，笑容满面的迎着我们走了几步，亲切的握住了我的手。当时我感到有股暖流在全身血管里流动，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激动的泪花在眼眶里转动。我双手紧紧地握住总理那温暖的手，摇啊摇，舍不的松开他老人家的手。就这时，总理问我：“你就是领导啊？”我急忙回答：“我不是领导，我仅仅是今天晚上的临时带队。”也许总理发觉我的紧张心情，哈哈笑着，把我领到沙发跟前，让我坐在他老人家身边，以极为和蔼的口气说：“噢！今天你就是领导嘛! ” 接着问我：“你是什么民族？”我回答：“是锡伯族。”总理“嗯”了一声后，马上问我：“你是爱新﹙金﹚觉罗还是蒙果﹙银﹚觉罗？”我马上回答：“我不是姓觉罗而是姓贺耶尔，名叫春英。”总理说：“这个名字很好。”总理又问：“你会锡伯族语言吗？”我说：“会讲。”总理说：“很好，不要忘记自己本民族语言，子孙后代都不要忘记。”总理又问：“你们新疆老家有没有教满文的专家？”我回答：“我们锡伯族满文专家最多。”总理很高兴的点点头。这时我看到总理那么平易近人，那样亲切的面容，紧张的心情消失了，说话也自然了。  

这时，总理一转话题问我：“你们这次访苏演出效果如何？”我说：“苏联人民非常欢迎我们，但是他们的政府却刁难我们，有时把我们的广告不登在繁华的地区，而贴在偏僻的胡同里。有时演出结束后不给我们派车。”这时我团演员纷纷向总理叙说苏联政府刁难的例子及苏联人民的情意，尤其是老一代的人们对我们非常好，有的工人看完后，含着热泪，恋恋不舍。有些老人握住我们的手说：“中国伟大，青年人真好。”                                                                    

总理听完之后说：“苏联人民是友好的。”接着总理又问：“你们的节目怎么样？你们那个‘人民公社庆丰收’。”我说：“他们不太喜欢人民公社这个词。”总理说：“不要强加于人嘛！这样的节目如果在1949年演的话，我就给你们鼓掌，可是现在60年代了，还演这样的节目不行了。民族文艺也要跟上时代的发展。”接着总理用极为亲切的语气说：“你们这个团可以搞好吗？”当时我说：“有人还想解散我团或者和别的文艺团合并呢。”总理听了马上就说：“不行。谁要是解散民族歌舞团，我就和他斗争。”之后总理又问：“你们学了苏联的哪些舞蹈？”我说：“学了小水桶舞，还有林中空地舞。”总理说：“学习苏联的东西是对的，但为什么偏偏学了‘小水桶’？苏联有许多新的、好的舞蹈。小白桦树歌舞团就有一些好节目。你们这次出国之前，对外文委审查过你们的节目，我们因为忙于别的事，没有看。所以责任不完全在你们身上，我们没有很好审查，工作做得不够。”我说：“我们过几天就在小礼堂汇报演出，一定请总理来看节目。”总理哈哈笑着对陈毅副总理、李先念副总理和文化部的有关领导说：“他们要请咱们去看啊。”陈老总等国家领导人也都笑着说：“好，好。”

总理又问：“你们歌舞团汉族多还是少数民族多？”

我说：“汉族多。”

总理又问：“汉族多少啊，少数民族多少啊？”

我说：“汉族百分之六十。”

总理说：“你们团要逐步地增加少数民族，应该少数民族占百分之六十以上。而且少数民族的丰富多采的文艺团体，只有我们国家有，你们应该很好的努力啊。”

我马上回答：“请总理放心，我回去以后一定向我们团领导转达总理指示，一定很好努力提高我们节目质量，决不辜负总理的关怀。”

总理听了，频频点头笑了。之后说：“好，咱们跳舞吧。”总理非常热爱艺术，非常喜欢唱歌，尤其喜欢唱“红湖赤卫队”这首歌。就在跳舞时也一边哼着“红湖赤卫队”一边跳舞，给每一个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中，把幸福地见到敬爱的周总理的情景向爱人叙说，爱人也非常高兴。那一夜，我躺在床上，激动的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了，总理可敬可爱的音容，总在我眼前浮动。他老人家那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总在我耳边回荡。这不能不使我想：敬爱的周总理为治理我们贫穷落后的国家，还要关心世界革命，日夜操劳，呕心沥血，日理万机。他老人家经常工作到深夜。而今天他老人家却又牺牲他那少有的娱乐时间，不顾劳累，专门把我叫到他身边，亲切的交谈，谈话时间竟达50分钟。第二天一早我就向团领导汇报了总理、陈老总、李先念副总理等国家领导同志接见的详细经过和总理的指示，并转告我已经请总理看我们的节目。这下可乐坏了我们全团的每个人。

11月10日，我们在人民大会堂小礼堂汇报演出。我们敬爱的周总理、陈老总、李先念副总理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和文化部等有关领导都光临观看了我们的演出。演出结束后，我们敬爱的周总理和党和国家领导同志上台和我们一一握手，并和我们一起合影留念。之后，又和我们一起开了座谈会。在座谈会上，听完我团领导向总理汇报访苏演出的经过后，总理说：“你们这次到苏联的访问演出是成功的，群众喜欢你们，明年要去的话，要比今年更好。总是不断进步才行，大家看毛主席的沁园春上不是写的：‘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吗？’文采风流，要日日前进。”总理指出：“要通过艺术形式，把热爱祖国，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歌唱社会主义，歌唱世界人民大团结，支持民族独立运动，仇恨帝国主义等各种内容表现出来，这是不能靠几个口号解决问题的，需要通过艺术。新中国成立十一年了，艺术上应当有成就的东西才行。”在具体谈到“庆丰收舞”时，总理指出：“看你们的‘庆丰收舞’就感到是个混杂在一起的大杂烩，艺术形象不完整，风格不统一，红线不清，段落不明。无论是音乐或舞蹈的节奏都没多大变化。这个舞蹈要从政治内容出发，编一个质量高的，包括各民族歌舞的大节目。现在这个样子不行。世界上的事物都是有节奏的，波浪式的发展。艺术也不例外，要有起伏波浪。劳逸结合嘛！那个民族乐器合奏也是一样，没有起伏，一致上升，舞蹈老是转，听着、看着让人紧张。加工不等于加快，不能乱加工。任何民族的舞蹈都有它本身的规律、有风格、有线条、有起伏。在这里来不得主观随意性，不能想加什么就加什么。任何事情都一样，象列宁所说的：‘任何真理只要超越了一步就会成为荒谬。’因为他不符合客观规律。应该是严格的科学性和高度的革命性相结合。在创作上就革命的现实主义和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要内容和形式相结合，必须把问题提到这样的高度。不是讲民族融合吗？我是赞成民族融合的，但那是将来的事，必须先分而后合，现在还需要注意各民族的风格。”

座谈会上周总理给我们指明了发展方向，这是对我们全团各族演员无微不至的关怀，是民族政策的具体体现，是我们全团的光荣，也是总理留给我们的最珍贵的遗产。从这以后我民族歌舞团的面貌，不论是音乐、舞蹈等各方面都有了新起色。座谈会后，我们全团上上下下都动员起来了，创演新颖的节目，以实际行动报答总理的关怀。在演出中表现出来的主要特点是，民族演员、民族服装、民族乐器、民族曲目，得到了文艺界和广大观众的好评，给了我们很大鼓舞。这是总理对我团的亲切关怀的结果。也是我团刘铁山等领导带领全团演职员工忠实执行总理指示的结果。

这次幸福的会见，尤其是总理的亲切教诲，使我终身难以忘怀，它成为了我前进的动力。

（本文2014年发表于新疆锡伯语言学会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