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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伯族与吉甫西语(苏德善)
锡伯族与吉甫西语(苏德善)
发布时间:2023-04-15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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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疆的锡伯人中,有一部分人在讲锡伯语的同时曾经讲过一种叫“吉甫西”语的语言。这一历史现象引起了一些语言工作者的关注,纷纷调查研究,著文立论,各抒己见,众说纷纭。在锡伯人当中也有各种说法。笔者作为锡伯族的一员,当然就更关心这个问题的探讨。对这一问题的探讨,不仅有利干弄清“吉甫西”语是什么语言,它同锡伯族有何关系,锡伯族有没有自己独立的民族语言等这样一些语言学中的间题,同时也对研究锡伯族的历史、文化和人民生活很有好处。有鉴于此,我不揣浅陋,提出一管之见,就热心研究锡伯族历史、文化的同志们。

 关于“吉甫西”语和锡伯语,综合各家所见,大致有以下几种说法:一是“吉甫西”语和锡伯语原来的本民族语言。清初,锡伯族编入八旗后,开始使用满语文,逐渐把本民族自己的语言——“吉甫西”语遗忘了;二是锡伯族原先使用的“吉甫西”语与达斡尔语相近,后来锡伯人接受了满族统治,开始使用满语满文,“吉甫西”语作为独立的语言不存在了,但仍保留了许多“吉甫西”语的语汇;三是锡伯语和满语完全相同,所以锡伯语就是满语;四是现在新疆锡伯族所讲的语言,就是锡伯族自己固有的语言,属于阿尔泰语系通古斯满语支。锡伯语近似满语,能够互相通话,但不完全相同,就象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葛逻禄语支的维吾尔语和乌孜别克语的关系,能互相通话但有差别一样。等等。

 对上述各家所见,我是赞同第四种见解的,即锡伯语是不完全与满语相同的一种独立的语言。其他各说,不能苟同。我的论点、依据和理由如下:“吉甫西”不是锡伯族原来使用的语言,更不是锡伯族本民族固有的语言。与其说“吉甫西”语与达斡尔语相近,毋宁说它与蒙古语更相近。

 我们先研讨一下“吉甫西”语是什么语言的问题。“吉甫西”这个词语,在锡伯语中的意思,是“重加”、“重层”、“重着”、“衣上加衣”。“吉甫西”语便是“重加的语言”,亦即第二种语言之意。既是“重加的语言”或第二种语言,那就必然还有原有的语言或第一种语言。因此,说“吉甫西”语是锡伯族原来的本民族言或原先使用语言,显然是不合逻辑的。

 据历史记载和田野调查所得,清乾隆年间来到新疆的锡伯人,共有八个牛录。这八个牛录中,只有第五牛录(今孙扎齐牛录)的锡伯人在讲锡伯语的同时也讲“吉甫西”语。五牛录的锡伯人只占当时全疆锡伯人总数的百分之十二点五。如果象有些同志说的那样,“吉甫西”语是锡伯族原来的本民族语言,而当时新疆百分之八十五的锡伯人不会讲本民族的语言,作何解释呢,我以为这一事实有力地说明,“吉甫西”语不是锡伯族原来的民族语言。那么“吉甫西”语到底是什么语言?为什么在历史上有一部分锡伯人讲“吉甫西”语呢?要弄清这些问题,就必须追溯一下锡伯族的历史和生产环境。

 据沈阳太平寺锡伯家庙1803年所立石碑记载:“青史传世的锡伯部,世居海拉尔东南的扎责陀罗河流域。”这里所说的扎资陀罗河,就是现在内蒙古自治区东北部的淖尔河。它的流域左连洮河,右接嫩江。这个区域内至今仍把有的山称为“锡伯山”,有的地方叫“锡伯屯”,嫩江左岸有“锡伯苏苏(故乡)之称。这些历史记载和民间的称谓,都说明古代锡伯族就休养生息在这一地区。而这个地区就靠近科尔沁蒙古人的住地,其中有些锡伯人就同科尔沁蒙古人杂居。这徉,与科尔沁蒙古人靠得最近或杂居的一部分锡伯人,必然在语言、生活习俗等方面受到科尔沁蒙古人的影响,于是出现这一部分锡伯人在本民族内部讲锡伯语,与科尔沁蒙古人往来时讲蒙古语的历史现象。

 1956年,我曾拜访了一位娘家在五牛录的老太太。她说,在她的青少年时期,六、七十岁的老人们就讲一种不同于锡伯语的“吉甫西”语。但她已不能流利地讲“吉甫西”语了。我说出一些锡伯语的词汇,问她“吉甫西”语怎样讲,她思考了一阵才说出与这些锡伯语词意相同的“吉甫西”词汇。我问她的词语是“知道”“不知道”“父亲”“母亲”“岳毋”“岳父”“姐姐”“儿媳”“妻哥”“人”“男孩”“女孩”“睡”“不睡”“走哪儿”、走别处”“回家”、“抽烟吗”“抽、吸”“好吗”、“好”等。

 我将她说的这些“吉甫西”语词语与科尔沁蒙古语、达斡尔语、内蒙古标准书而语和标准口语、锡伯语作了对照比较。发现这21个“吉甫西”语的词语与科尔沁蒙古语完全相同的就有20个,与内蒙古标准口语相同的有6个,与内蒙古标准书面语相同的有2个,与达斡尔语相同的只有1个,同锡伯语没有一个是相同的。我以为这个对比充分说明,所谓的“吉甫西”语,就是曾经和科尔沁蒙古人生活在一起的一部分锡伯人讲的科尔沁蒙古语,因为它只是蒙古语的一种方言,所以同标准的蒙古语也有较大的差别。至于“吉甫酒”语与达斡尔语相似的说法,以及“吉甫西”语就是锡伯族原来使用的本民族语言的论点,从对比看论据是很不充分的,所以是不能成立的。

 当然也不能否认,在锡伯语中有些词语与“吉甫西”语和达斡尔语相同或相似,如:“牛犊”“佛”“铜”“铅”“营养”“美丽”“相同”“马”“绵羊”“山羊”、“那个”“他”“肚”“使者”“盐”“鹿”等,这些锡伯语的词就与“吉甫西”语和达斡尔语的词相同或相似。但锡伯语中有一些词如:“了望”“卡伦”“哨所”“突然”“平坦”“桥”,以及表示颜色的“黑的”“黄的”“花的”等词语,它们大部分与哈萨克语的词语相同,有些还与维吾尔语相似,由于锡伯语中有些词语同哈萨克语或维吾尔语的词语相同或相似,能说锡伯语是同哈萨克语、维吾尔语相同或相似的语言吗?当然不能。同样,也不能因为锡伯语中有些词语同达斡尔语或所谓的“吉甫西”语的词语相同或相似,就说锡伯语同达斡尔语相似,或“吉甫西”语就是锡伯族的木民族语言。在我们多民族的国家里,某个民族的语言中同另一个民族的语言中有相同或相似的词语,是不奇怪的。因为各族人民在长期地互相交往、相互学习、和睦相处中,彼此吸收了一些对本民族语言有益的成分,这是很自然的事。这不但无损于本民族语言的纯洁性,而且对丰富本民族语言,提高本民族语言的表达能力,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这种现象,在我国50多个民族语言中是屡见不鲜的。以此,我们不应该、也不能得出任何其它结论,唯一的结论是它是各族人民互相学习、相得益彰、共同进步的结果。

 另外,简单地谈一下锡伯语和满语的关系。前面已经说过,有一种意见认为锡伯语和满语完全相同,所以锡伯语就是满语。我认为这种说法是过分地武断了,是不能人信服的。这里我随手写了“姨妈”“水缸”“锄头”“抹子”“谜语”“扳指”“铜”“桥”“锯子”“牛犊”“燕子”“蝴蝶”“胃”“佛”这样一些词语。它们不论在书写形式还是读音上,都表明锡伯语和满语不相同和很不相同。类似的差别,在锡伯语和满语中还有许多。既然两种语言间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不少差别,那就说明锡伯语并不完全相同于满语,锡伯语不是满语,满语也不是锡伯语;锡伯语就是锡伯语,满语就是满语。

 我这样强调锡伯语和满语的区别,并不是要否认锡伯语和满语的相同点,而只是否定在锡伯语和满语间划等号的看法。锡伯语和满语同属阿可尔泰语系通古斯满语族满语支,因此它们之间有很多相同之处,也可以说它们之间同义词多,非同义词少,所以锡伯族人和满族人各用本民族的语言可以互相通话,表情达意。在满族统治中国的几百年间,人数本来就不多的锡伯族多次迁徙,分散在东北各地,并编入八旗之内。在这样和满族人民长期共处中,锡伯语受了满语的影响,也是情理中的事。所以锡伯语和满语的共同之处就更多了。尽管如此,锡伯人仍然保持着本民族独特的语言,使它成为有别于满语的独立的锡伯语传衍至今。

 上述种种是我对“吉甫西”语,以及锡伯语同有关语言关系的粗陋意见,不足和错误之处在所难免,祈请同志们批评指正。我的这块砖抛出,如能引出玉来,就实现了我写这篇拙文的初衷。

(本文根据作者在《新疆社会科学》1984年第2期发表的原文改编)

2023年04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