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当今世界,全球经济一体化与世界文化多元化在激烈地碰撞着,发达国家强势文化对发展中国家的侵染已成为现实。现代信息技术广泛而深刻地影响着人类社会,对语言文字也不例外。那些不能进入信息技术高速公路的语言,将难以生存。在我国,改革开放和西部大开发使民族地区经济社会有了飞跃发展,与此同时,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一些少数民族语言和传统文化的传承出现衰退。我国民族语言已有20多个成为濒危语种,其它尚存活的小语种则大多衰退为弱势语种。民族语言弱势化和濒危的速度十分惊人。一个时期以来,少数民族干部、群众和民族语文工作者非常关注一个议题:民族语言和文化如何面对时代的挑战,民族地区能否造就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和少数民族传统通用语言文字和谐共存的语言环境。
二、锡伯语言文字环境调研
20065年8月4日至8月12日,由国家民委文宣司、新疆民语委、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以下简称察县)相关领导和专业人员组成联合调研组,以锡伯语言使用现状和语言环境为课题,分别向新疆民语委、新疆人民出版社有关领导和同志了解情况;在察县走访了县政府、文化局、广电局、档案馆、法院以及歌舞团、文化馆、图书馆、风情园、靖远寺;在爱新舍里镇和两个牛录乡走访了镇、乡政府和文化站、广电站、老年协会等8个单位,开了两场座谈会。此外,在乡退休干部和退休老师(县城居住)两家做了家庭语言调查;还对锡伯族文化人和民间艺人做了两个专访。调研组把教育做为一个重点,在县教育局局长的全程陪同下,到达齐、堆依齐、依拉齐3个牛录乡小学与教师座谈,听了一堂三年级锡文课。8月10日县政府召开座谈会,县人大、县政协、县政府等部门代表,各文教单位代表以及锡伯族文化人、艺人代表到会,听取调研组汇报,并进一步交流意见,讨论了语言环境建设问题。至此实地调研结束。现将调研结果汇总如下。
三、锡伯语言文字使用现状
察县是全国唯一的锡伯族自治县,享有“箭乡”之美誉。全县总面积4485平方公里,耕地45万亩,人口13.2万人。汉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锡伯族及其他少数民族人口比例基本为5:4:3:2:1。察县是国家级贫困县,山区五个乡占县属人口40%、土地面积52%(耕地面积占44%)。察县是边境县,属伊犁州直属县(市)三个边境县之一,与哈萨克斯坦边境线长72公里,有国家一类路陆口岸——都拉塔口岸。察县是开放县,有望成为伊犁州经济“东联西出、西来东去”战略转移的重要门户。2004年,全县实现国内生产总值7.28亿元,地方财政收入2653万元,农牧民人均纯收入2419元。2005年确定GDP增长14%,地方财政收增长17%,农牧民人均增收260元。自治县文化、科技、教育、语言文字等各项社会事业取得长足发展。
新疆的锡伯族是公元1764年从辽沈地区西迁至察布查尔地区从事戌边任务的。他们保家卫国、戍边屯垦、开创家园,经历过不同历史时期的磨难。虽然人口少,与其他民族交错居住,但仍然保留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化传统。这里流传一句名言:“锡伯族根在东北,魂在新疆”。新疆锡伯族现有人口约4·2万余人,主要分布在北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各县市、塔城地区的有关县市、乡镇和乌鲁木齐市,呈大分散小聚居状。作为本民族人口相对密集居住的察县是锡伯语使用的重点地区,也影响着锡伯语的发展方向。十多年前,察县锡伯族大多为双语人,多语人也不少,在本民族内部交际中都使用锡伯语。在锡伯族聚居的8个乡、镇都保持着使用锡伯语的语言环境,并能影响与之杂居的汉、维吾尔、哈萨克等民族,使他们会说不同程度的锡伯语。锡伯族口语在锡伯族聚居区,成为公务活动和日常生活中人们使用的交际语言。十多年来,锡伯族中青年使用母语的人比以前少了,儿童更少了。锡伯语言在文学创作、工作、教学、信息技术、社会交往、家庭等层面都有所弱化,但仍然都在使用。大体使用情况如下:
行文方面:政府工作会议和公务活动多使用汉语,在县人代会、政协会议上使用汉语和锡伯语,锡伯语主要是通过分会场提供口译,重要文件译有锡伯文。政府公文纸头印有锡汉两种文字。在锡伯族聚居的八个牛录,公章使用双文。按照《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社会用字管理办法》,县城和八个牛录的牌匾也是双文。法院在90年代中期以前受理锡伯文诉讼状,用母语接待锡伯族当事人。近十年来法院已无人懂锡伯语,也不再向语委或报社借用懂锡伯语的人了。县档案馆尚无锡伯文或满文资料(计划中是要收集的)。在公务活动中仅使用汉语的做法,在县城反映不算大,在农牧区由于群众对汉语的理解有限,接受宣传和各类信息时受到一些语言障碍。
教学方面:察县有8个牛录小学,锡伯族学生比例为58%至80%以上不等,都开设锡伯语言文字课,均使用1996年新疆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全六册锡伯语言文字小学课本,但各校年级、学时的设置都不一致,有随意性。1990年6月年曾在两小学开办双语教学改革实验班,1995年毕业,成绩均明显高于普通班,此后未能继续。牛录小学原是“学锡伯语言文字为主加学汉语文”,现在向“学汉语文为主加学锡伯文”转变。为了加大汉语文课,同时统一锡伯文课程标准,自今年下学年牛录小学都启用压缩后的一到三年级锡伯文新编教材(六册)。原县师范办过3期锡伯语言文字中师培训班,培养了100多名教师,与县一中合并后就停止了。伊犁州师范学院将于今年招收一期锡伯文专业班(本科)。县里组织成人锡伯文扫盲活动,大多在寒假办学习班,参加人数20到40不等,去年只有5人。察县近两年还建立了“察布查尔风情”和“锡伯人”网站,其中有锡伯语(不是锡伯文,用汉字标锡伯语音)与汉语双向学习栏目,供学习锡汉双语的网友学习。
图书出版方面:新疆人民出版社和教育出版社分别设立有锡伯文编译部(室),2000年以来,每年编译出版一期综合性丛书图书《锡伯文化》(今年为38期)和2-3种语言、文学、社会科学、历史类别的锡伯文图书和教材。赠(购)到察县的书很少。
新闻传媒方面:察县有全国唯一的锡伯文报纸《察布查尔报》,全年100期,八开本,周二、六报,全年订阅赠阅大约1300-1500份。县广播电台播报锡伯语新闻,1次/天,15分钟/次。县电视台有锡伯文节目,主要是新闻,三次/周,15分钟/次,2004年曾译制锡伯语电视节目《消逝的足音》。1987年译制电影《现代角斗士》。
文化活动方面:察县及各乡镇都有文化馆(站)、图书馆(站)等设施,但收藏的锡伯文图书册数少,种类少,新书几乎没有。锡伯族民间积累有各类手抄本读物,这些读物有本民族的作品,也有从汉文翻译过来的译作,通过“念说”的文艺形式不断传播,为锡伯族人民喜闻乐见。新疆民语委和察县政府为保留锡伯语资料,已于今年5月启动了《锡伯语言档案》的编制工作,现已完成调查和收录工作。县里除每年的大型文化活动外,每年5月至10月的每10天在文化广场组织一次文艺晚会,全县各乡镇踊跃参加演出,八个牛录侧重于锡伯传统节目和锡伯语歌舞的表演。在风情园、靖远寺等特色旅游中,有锡伯语言文字和满语文的内容,但很少。
家庭方面:普遍情况是:四、五十岁以上的人使用母语,年轻人对老人用母语,对孩子用汉语,少年儿童使用汉语。有所不同的是:县城家庭的年轻人懂得和使用母语的已经很少,而偏远的爱新舍里镇家庭,年轻人懂得和使用母语的人相对多些。此外,年轻人对老人交流大多用混合语,使用真正的母语的很少。
规范化、标准化和信息化建设方面:新疆民语委组织编纂有《现代锡伯文学语言正字法》和《现代锡伯文学语言正字法词典》。前者于1991年8月由县人大审议通过,由县政府正式公布执行。
1983年起,新疆民语委开始规范锡伯名词术语,1988年成立名词术语规范审定委员会。2000年正式执行《现代锡伯名词术语规范原则》。2003年改选审定委员会锡伯语系专业组(共由乌鲁木齐市、伊宁市、察县等地专家组成)。迄今已规范了6000多条常用的新词术语,以该审定委员会文件形式发布,登载于《察布查尔报》和《锡伯文化》一书中。出版发行《规范化名词》一册书。
上世纪90年代,新疆民语委组织研发了DOS操作系统下的锡伯文办公系统、书刊轻印刷系统和报刊系统,并投入使用。《察布查尔报》、县语委至今使用这个软件,由于操作系统过时,不能与汉文系统兼容,使用不便。八年前,国家组织制定了锡伯文信息交换用编码字符集国际标准,为今后锡伯文信息技术的研发与应用奠定了基础。
三、锡伯语言文字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和困难
观念、意识方面:有些人说:“改革开放是大势所趋,发展经济比发展文化重要,小民族语言与文化衰亡是必然规律”。“民族语言与文化应当保护,但小民族自己无能为力,只有等待国家扶持”。这些言论只说对了一半,并不准确。它反映部分人对语言、文化与民族发展之间的关系认识不够,民族自豪感与自强自力精神被压抑,因而采取放弃或等待态度。
管理工作方面:受观念和人财物等条件限制,管理工作受到一定影响。相关部门对语言环境的构成及其对语言的影响研究不够,尚无工作规划,没有比较明确的目标。锡伯语言与文化工作表现为各部门在单独运作,没有形成合力。
人才方面:相关行政和事业单位懂锡伯语的人员或缺失或匮乏,加速了锡伯语工作的损失和语言环境的萎缩。新疆区语委原有2位精通锡伯语的锡伯族,现退休一个,另一个也快退了,面临后继无人的局面。新疆人民出版社锡文部1990年以前有9人,1991年以后逐渐减少,现只有3人(专业2人,发行1人)。新疆教育出版社原有编辑5人,现只剩下1人,还被调其他部门,实际处于关门状态。在察县,文化厅没有这方面人员。县教育局只有锡文教研室1人。县广电局锡伯语译制室1编1播,人手不够。察布查尔报社锡伯文编辑只有2人编制,不够用只好返聘1人,找临时工2人,但因工资待遇低,长期不能转正而不稳定。我们调查时,8个牛录小学锡文教师不到10个,完全合格的只有2人。“念说”是锡伯族文化传播主要形式之一,现在能够从事锡伯语言文字学创作的只有几人,会说唱的约有十个老人,在中青年中已经断档。
政策法规方面:有关政策的研究与调整不够及时,民族语文工作得不到有力地保障。例如:新疆人民出版社锡文部1982年至1990年间出版图书81440册、114种,平均每种700多册,平均每年12种以上。1991年以后,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锡伯文图书出版日趋萎缩,2004年图书下降为869册,2-4种。又如:改革高考加分照顾锡伯族为照顾锡伯族学习锡伯文的要求,至今未能落实。在自治地方方面,察县尚无自治县条例,对锡伯语言文字的学习和使用没有自治条例作保障,相关部门和积极分子得不到鼓励,人为的消极影响未能防止。例如:相关行政和事业单位编制没有相应规定,甚至将合格的锡伯语人员替换不能工作的在编人员都难以实现。
资金方面:新疆区语委工作经费和科研经费都很紧张,用于锡伯语工作的很少,更难以支援察县。具有抢救性质的锡伯语档案工作是从察县和爱新舍利镇分别争取到6千元和3千元开展起来的,后期制作(包括数字化方式)费用尚无着落。锡伯语正音正字测试大纲(草案)审定工作和实施经费也无着落。新疆人民出版社锡文部经费补贴逐渐压缩,1992年降到 6万,2002年为3.5万,致使锡伯文图书出版日趋萎缩。2002年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锡文图书,90%由乌鲁木齐和内地及国外所购。该社向察县赠书多年来只有两三次,最多的一次是在察县文化局副局长上门索求后赠了近千元图书,心有余而力不足。察县语委会工作经费短缺,只能维持目前萎缩的工作。
县城及各乡镇虽有文化馆(站)、图书馆(站)等设施,但收藏的锡伯文图书册数少,种类少,新书几乎没有。“念说”等传统语言文学形式快要失传,却不能及时抢救。师资培训、师范学校开课以及社会学习班,也断断续续。锡伯文软件停滞在被淘汰的技术上。据反映:察县教育局、报社、媒体、民语委、文化馆在锡伯语方面的费用全年共71万元,除去人头费,业务费仅23万元。
机构与机制方面:县语委会尚未恢复应有的行政职能,不只对自身的民族语文工作,如成人锡伯文扫盲、社会用字管理等工作不到位,而且对相关部门的协调工作都带来困难。此外,由于没有一个适应性机制,目前现有的和潜在的工作人员、专家学者、艺人等都散落在各单位或民间,有劲也使不上,形不成比较完整的社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