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对策建议

 锡伯族干部与群众在充分肯定自治县改革开放以来社会进步的同时，对母语的衰退给予了高度关注。我们所到之处，都能感受到锡伯族干部群众对母语的热爱和忧虑。有些锡伯族家长考虑子女升学、就业等现实问题，不愿多学一门“无用的”锡伯语言文字课，但也不忍心丢失母语。大多数锡伯族要求政府采取果断措施，解决锡伯族在新时代遇到的这个新问题,同时也提出许多建设性意见和建议。 

（一）转变观念发展文化

 察县锡伯干部群众要求加强以下宣传工作：

一是《宪法》《民族区域自治法》规定：少数民族有使用和发展自己语言文字的自由。国家推广普通话，推行规范汉字。党和国家实行民族平等、语言平等，保障使用和发展语言的自由的民族政策；

二是母语和民族文化有多种功能。母语是本民族交际与思维的工具、民族心理与认同的内核，是民族传统文化的载体、成果和组成部分。民族文化是民族的魂，是民族的根，是“各民族对特定环境的适应、成果和能力”。少数民族的语言及其所承载的文化是广大少数民族所掌握、所享用的知识体系，是通过少数民族文献以及耳濡目染、口传身教、潜移默化的形式传习的。无论是他们的生活方式还是思维方式都贯穿着这一知识体系的内容和精髓。少数民族对自己语言和文化的需求，应当获得尊重和兑现；

三是语言是社会的产物，它服务于社会，随社会的变化而变化，其兴衰是一个自然过程，不可以强制消灭或推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和少数民族传统通用语言文字（简称双语）是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社会发展的需要，如同两个引擎、两支翅膀，缺一不可。那些以为要保护民族传统文化，就会防碍少数民族学习使用汉语文；或以为要推广普通话，就会忽视少数民族保留母语的需要，都将这两种语言对立起来，是错误的。学习使用国家通用语言和规范汉字，可以加速民族地区和少数民族改革开放、开阔眼界、获得与享受现代文明成果，因此成为广大少数民族的强烈愿望和自觉行动，对此应当充分肯定而毫不动摇。现在的问题是：一些双语区过快地向汉语单语区转化，损害了和谐的双语环境，而且这种转化并非单纯的自然过程，其中有政策、体制等多方面的问题；

四是保护语言和文化多样性是人类文明的需要。文化作为软实力，是综合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凝聚民族精神，加速民族发展的内在动力。发展文化对贯彻“以人为本，科学发展观”，“促进社会的全面进步与人的全面发展”，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都具有深刻而长远的作用。我们的社会目标是建立一个和谐的文化生态环境。这一文化生态环境的特点，就语言而言是多语并存；就文化而言则是多元一体。民族语言和文化不是负担（问题），而是民族资源，资源可以转化为发展资本。灿烂、多彩的中华文化是各民族共同缔造的，保护民族语言和文化就保护了中华文化的多样性。然而一个时期以来，一些民族语言濒危或弱化已开始对我国多样性的文化生态带来隐患，因此对于濒危和弱势语言有必要加以保护。保护有多种形式，如：抢救语言资料，整理古籍，在部分人员中的传承活动，语言文字的使用，语言环境的维护等。每种语言都有产生、发展和消亡的过程，具体语言的保护要依其生存环境和兴亡阶段的不同而不同；       

五是在全球经济一体化与世界文化多元化的激烈碰撞下，全世界50%的语言在消失中，已引起国际社会越来越强烈的关注。有专家呼吁：“我们对面临危机的语言要努力加以保护，就是因为我们实在害怕由于人类自己的愚昧而丢失了手中最有价值的财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分别于2001、2003、2005年发表《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保护文化内容和艺术表现形式多样性国际公约》，提出了公认价值观和国际准则；

 六是语言和文化的保护是在开放中的保护、发展中的保护，不是为封闭而保护，更不能阻碍发展。过去，民族语言和文化因地理和心理等条件而保护下来，当代，层层壁垒在破除中，因为发展是硬道理，无论大、小民族都是如此。语言大同、文化交流是一种大趋势。然而一个民族的发展一定要以牺牲本民族语言和文化为代价吗？在现代，如果有一条路可以通向双赢，我们为什么说不呢。众所周知，日本是开放的国家，最善于吸收外来文明成果，因此成为亚洲最现代化的国家；但日本同时又是保护传统文化最典型的国家。他们能做到的，我们难道做不成？总之，我们少数民族文化工作者要深刻认识人类文化多样性发展和社会可持续发展的紧迫性，努力维护我国文化主权，承担起继承和宏扬民族文化优良传统的重任。

（二）推进文化体制改革

 发展民族语言和文化事业，建立和谐的双语环境，需要国家政策和文化体制的根本保障作用。回顾历史，民族语言和民族文化较好的发展局面是上世纪50年代到文革前和拨乱反正后的80年代。这两个时期都有民族政策的关照，但是，文革中的极左思潮破坏了第一个发展局面，而90年代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则冲击着第二个恢复和发展局面。现在国家推进文化体制改革，探寻市场经济体制下，文化或公益事业的发展新路，再次为民族语言和民族文化提供了使用和发展的空间。民族语言和民族文化是单凭市场运作达不到的领域，而民族地区和少数民族属于弱势群体，所以，民族语言和民族文化事业应当属于公益事业，受到国家财政的扶持。

 改革开放虽然给民族语言和民族文化带来挑战，但同时也带来机遇。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化，带来了国家经济社会大发展，为民族文化的发展提供物质条件，而“构建和谐社会”方针的贯彻，则提供了精神条件。上述机遇集中体现在《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民族工作，加快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决定》和《国务院实施〈民族区域自治法〉若干规定》中，并已经落实到相关国家部门的工作议程中。例如，国家民委关于民族事业、兴边富民“十一五”规划的编制、《扶持人口较少22个小民族发展规划（2005-2010）》的实施、民族古籍整理规划的实施。又如，文化部正在实施非物质遗产文化保护项目。这些规划或项目都包括民族语言和民族文化等领域。

 现代信息技术虽然给民族语言带来挑战，但同时也为民族语言的发展提供了技术条件。如果说过去，一些语言凭借文字和文献得以生存下来，而另一些只凭借口头传承的语言消失得最快；那么现在，语言需要以计算机与网络为载体才能生存和发展下去。可以说，哪个民族能够实现自己语言文字的信息化，那么，这个民族就能够传承自己的语言和文化，并得到世界各种技术成果的共享，就有希望发达、繁荣。党和国家大力推动国民经济信息化，也很重视民族语言文字信息化。国家民委把民族语言文字信息化纳入《民族事业发展“十一.五”规划》，国家发改委、科技部、信息产业部、教育部将民族语言文字信息技术研发纳入本部门相关规划与项目之中。此外，一些基金会也在致力于这项事业。例如：李嘉诚基金会远程教育网、清华远程教育项目、联合国几童基金会新周期远程教育项目、中国联合国UNDP403项目等。民族语言文字信息化有望得到长足的进步。

 双语环境建设，特别是锡伯语言这样开始衰弱的传统通用民族语言，更应当抓住当前的大好机遇，通过国家、自治区、县的各种渠道解决项目规划、资金，设备等问题，使锡伯语言的学习、使用和保护工作比较好地开展起来。

（三）建立双语示范区，推进民族地区双语化

 在双语环境建设中，各地侧重的语种不同。象新疆喀什那样典型的民族语言地区，侧重点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环境，使少数民族在学好用好本民族语文的基础上学好用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象察县这样原本双语区而传统通用民族语言开始衰落的地区，侧重点则在民族语言环境，使少数民族学在好用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时能够传承本民族语言文字。下面针对察县，侧重锡伯语言环境建设。

 1.锡伯语言文字环境建设

 锡伯语言在公务、教学、出版物与传媒、文化馆站、文化活动、家庭等六个方面的使用，共同构成民族语言环境，这个环境反过来为民族语言提供生存乃至发展的空间。如果其中两三个方面薄弱或缺失，语言环境就会受到损失，还会反过来影响民族语言和文化的正常发展。如果六方面都薄弱或缺失，语言环境就会遭到破坏，民族语言和文化的生存就成问题，甚至逐渐演变为危机。上世纪“文革”前和以后的80-90年代，察县的语言环境是很完整的。近十几年来，语言环境虽然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失，使锡伯语言文字的学习和使用有所衰退；但是语言环境还在，未被破坏掉，而且六个方面都不乏积极分子和中坚力量。这些都是语言环境建设的现实基础。

 比较完整的锡伯语言环境，单靠目前的一个牛录，或单靠目前的一个县城是不能构成的。比如牛录无法单独解决教学问题，也无力开发信息技术等；而县城由于锡伯族和锡伯语比例偏小等原因，不可能经常全面深入地开展各类锡伯语言和文化活动。但是如果县城、镇、牛录三级互补成为一体，就能形成比较完整的锡伯语言环境（如下面框架所示）。所以，察县政府准备以县城和保留锡伯语最好的爱新舍利镇、以及离县城最近、最远的两个牛录组成三级一体双语示范区（锡伯语言保护区），着手锡伯语言环境建设。

 2．锡伯语言文字环境建设基本框架

 本框架是根据以上基础和实际需要归纳整理的，在8月10日的座谈会上，获得与会者认同。*号为尚未实现。

 公务：人代会、行文 、印章、牌匾、审定、认证（正字法）、立法、机构与编制

 学校/双语教学：小学（锡文课3年+*课外活动/不同试点）、幼儿园、夜校、县师（中专/不定期）、成人教育、伊犁师范（大学/不定期）、*远教网（低中高）；

 设施/出版物与传媒：出版社、广播电台、电视台、报社、报刊、广播、影视； 

 *数字化经典项目：民间文学、锡伯语档案（包括人物采访）、民间文艺活动、读物编译、*清档整理；

 设施/专业活动：图书馆/室、文化馆/站、博物馆/室、文化广场、风情园等；

 培训班（不同档次）：成人锡伯文培训；

 信息技术研发与应用：各类软的研发与应用；

 节日活动：（西迁节、春节等5节/母语活动）、特色旅游

 家庭：提倡母语为主（跟踪指导/不提倡混合语）。

 上述框架为宏观把握语言环境动态，分别轻重缓急，制定阶段性项目计划，有步骤地实施语言环境建设提供了思路；同时也符合文化保护的整体性原则，而预防了文化碎片式的保护。在实施语言环境建设时应注意以下问题：

 一是领导要重视，要有长远打算。县人大加强立法与监督，县政协加强政策措施建议与监督，县政府加紧研究政策与规划、解决机构与人员不适应问题、筹措资金、加速语言环境建设。总之要以法治形式加强锡伯语言工作，减少人为的消极因素，做到可持续发展。目前最令锡伯族关注和鼓舞的一件事是：自治区民语委帮助察县编制并递交了《新疆锡伯族西迁节民俗艺术》项目申请书，争取向文化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立项；

 二是推进双语教学。双语教学是语言环境建设最重要的一环，首先要提高小学锡伯语言文字教学水平。锡伯语言文字课设置在小学一至三年级后，还有必要考虑利用“校园教育课”或课外活动等措施加以巩固。其次，小学与幼儿园、夜校、成人扫盲、以及县、州师范、远教网可以构成锡伯语言文字低、中、高档次教学，以及学校和社会的连接；改革现行的照顾锡伯族高考加50分制度，加入锡伯语言文字考分因素，以利于锡伯族学生学习锡伯文（为锡伯族最强烈、最普遍的一项政策性要求）；

 三是加紧人才培养。 在语言环境建设中，要重视对锡伯语师资、编译人员、研究人员、艺人的培养。如对老艺人说唱技能，采用办培训班和带徒弟等方式，使其后继有人。要根据轻重缓急，先做抢救性质和影响全局的事情，改变目前锡伯语言文字人才青黄不接或后继无人的局面；

 四是加快锡伯文信息技术研发与应用。今年四季度获悉：新疆民语委与潍坊华光照排公司联合申请的《锡伯文、满文传媒出版技术研究》、《锡伯文电子公文系统》分别获得立项，锡伯文信息化有望迈出大步。《锡伯语言档案》和《萨满圣歌》如果研制成数字化经典，将对锡伯语言文字的使用和保护起到促进作用；

 五是发扬自立自强精神。为了传承母语和传统文化，新疆语委佟庆夫同志无偿捐出《五体清鉴》等宝贵文献，齐车山同志自费购置摄像机及配件开展锡伯语言档案调研，以弥补工作经费不足。《察布查尔报》社富荣光老编辑因人才青黄不接，退休多年来一直不计报酬地工作。察县前文化馆长苏崇阿同志多才多艺，退休后继续带徒弟，教授锡伯文学创作和传统乐器，无私地奉献着。但有些人不是这样，他们说市场经济了，先给钱才能做事。锡伯语言文字保护，如果没有锡伯族自己的强烈愿意和坚持不懈的奋斗，母语环境建设也会落空。所以，希望持观望或“等靠要”态度的人尽早转变，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

为此，特别要教育年轻一代，提高他们传承本民族语言文化的民族自豪感与责任心。在新疆历史上，锡伯族是最早学习、使用汉语文的少数民族，为少数民族双语化做出了示范。现在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又率先将保护母语文提上日程，将再次为少数民族双语化做出示范，这是历史性贡献，是锡伯族的光荣。

 2.机制设想

 语言环境建设是一个综合系统工程，需要适宜的机制来保障。首先，国家行政部门应将其纳入工作议程，通过重大项目管理这个主渠道积极支持民族地区双语环境建设。其次，民族地区要建立适宜机制便于双语环境建设。

 目前，察县的工作机构尚不能适应形势的需要。锡伯族干部、群众呼吁最多的，一是恢复县语委会原有的行政职能，有关部门也要改善自身工作，并加强部门之间的协调配合，共同营造有利的语言环境。 二是调整编制，改变文化部门没有锡伯语人员开展相关工作的局面，如广电局锡伯语译制人员、报社锡伯语编辑、教育局懂锡文的干部和锡文教师紧缺等。

 除上述两条需要落实外，民族地区的机制还需要进行建设项目、部门、人才、资金等多方面资源的整合，既要明确分工负责、又要协调配合。显然，单靠一两个部门、单靠基层或单靠上级是办不到的。有同志建议：成立《锡伯文化（锡伯语）保护委员会》统筹这方面工作，通过科学管理实现资源与成果的共享，向科学管理要资金、抢时间、增效益。 

 由于语言环境建设表现在察县的人文及景观上，该委员会离不开当地相关部门和锡伯族干部和文化人的积极参与。县政府和县语委、文体局、教育局、民宗局、广电局等行政机关可分别承担框架中相关工作（如语委负责公务监督及协调，文体局负责文化活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而报社、图书馆、文化馆、文管所、歌舞团、风情园、博物馆等县文化单位则分别配合之。另一方面，语言环境建设需要开阔的视野、精深的学问和精心策划，县外专家和代表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可邀请伊犁州民语委、新疆民语委、新疆人民出版社、国家民委语文室以及东北等地的同行与专家参加。

 该委员会可由攻关部、评审部、建设部为主要机构，聘请在职、退休、民间等合适人员参加工作：

 攻关部以专家和能人为主，帮助政府通过各相关渠道争取立项。例如：地方各部门事业费（包括向县、州、区各级地区项目经费中争取援助）；国家部委相关项目；相关基金会；社会集资（包括争取锡伯族企业家赞助）。

 评审部以专家学者为主，提出规划与项目草案审议意见，为民主科学决策提供科学依据。

 建设部以公务员和民族文化人为主，提出语言环境建设规划草案建议，帮助实施建设项目。

 五、小结  

 目前，人们已经认识到文物保护的重要性，也开始认识动物、植物等生态环境保护的重要性，但对无形的非物质文化保护的重要性，认识还不到位，保护意识有待加强。此次调研提高了锡伯族干部、群众保护母语的意识与积极性；地方政府公务员开始研究建设双语环境的相关政策与规划；语言学家和文化人表示积极参与相关规划的研究与实施，这三方面的社会资源有望形成合力共同建设双语环境。因此，察县干部、群众和我们调研组同志都认为此次调研很有意义，达到了预期目的。

 此次调研,虽然只对一个县的一个小语种为对象进行，但却涉及到上至体制机制政策，下至语言在不同领域使用等多个层面，有利于我们对宏观管理工作做进一步思考与梳理，指导工作的脉络也清晰了。民族语文工作要为祖国的现代化建设和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服务，从一定意义上讲，工作的核心问题是正确处理双语的关系问题，基本目标是推进民族地区双语化进程，使少数民族有一个和谐的双语环境，主要措施是建立双语示范区。关于双语示范区建设曾建议纳入“民族事业发展十一.五”规划草案。现建议将喀什市和察县作为这项工作的试点地区加以支持，以便在实践中总结不同类型经验，再加以推广。我们相信，在未来实践中定能发现推进民族地区双语化的有效模式，探寻到现代化建设与传统文化传承的结合点。

   （本文原载《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双语示范试点县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第二期锡伯语言文字环境建设培训班资料汇编》，中共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县委宣传部印发，2008年10月）